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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 報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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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秀娥一直都把軋花機和彈弓放在莫茹家。

隊裏分的棉花早就軋完彈完,還是有人不斷地來莫茹家軋棉花彈棉花,大家彼此心知肚明,都不提不問。

莫茹並不嫌煩,畢竟她也要用軋棉花和彈弓,這樣人來人往的誰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棉花。

就算張夠都猜不到。

更何況周七七多喜歡聽這些聲音啊,聽著聽著就能睡著也是一種變態的本領。

也有人借家去軋棉花的,畢竟只分了兩斤結果拿出二十斤來軋總歸有些不大好意思的,回家躲著心理負擔小一些。

當然彈棉花就要請張夠幫忙,畢竟她們也彈不來。

皮棉比籽棉少了很多,借口也好找,“幫XX一起彈了”“我娘家送了兩斤來一起彈了”……

莫茹才不管誰去拾棉花呢,不管誰去拾,都比爛在地裏強。

要不是政策不允許,她都要大喊“都去地裏拾棉花,拾回家絮棉襖棉被啦!”她相信如果讓拾回家,那絕對不會有這麽多浪費的。

從夏莊回來當天晚上她就想把玻璃鑲上,結果發現沒有小釘子也沒有鑲玻璃的膠泥,自己根本沒有辦法,只得暫且收起來等周明愈回來再說。

現在她要抽空縫被子。

之前的棉被是周明愈蓋了好幾年的,面和裏都破得不像樣露出裏面的棉絮,多次縫補之後也不抗用,棉絮也滾球不暖和了。

她把破棉絮拿出來重新彈了再添上一些新棉花,兩床湊了一床厚褥子。

炕太硬,褥子厚一點睡得舒服。

面料就是原本的被褥面料拆下來拼湊的,將將夠。

這樣她就得另外縫一條新被子。

她早有計劃,讓邱磊幫忙買的白布,面布沒有那麽大的布料,她把自己攢的那些勞動布、次品布以及自己染的黃綠色的布頭拼了拼湊成一張被面。

縫棉被她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兒,跟張翠花等人請教過,弄明白以後才開始縫的。

白布鋪好,一床十斤的棉絮放上,鋪展好,再把已經拼好的面布壓上,用白布包住面布,折邊進去,然後先把四邊縫起來,角也要折好縫起來。

縫好以後,就可以鋪展開,用白粉線將面布印上直線,到時候就可以按著直線絎縫。

白粉線包是她自己做出來的。

縫一個巴掌大的口袋,將很粗的棉線卷在一個小軸上連同碾碎的滑石粉一起縫進去,用的時候將一頭抽出來,按住兩端拎著粗線一抖,就在被面上蕩出下一條筆直的印子。

有這個印子,縫出來的就會筆直,不會歪歪扭扭的很難看。

現在這個線包已經在全村流傳。

之前縫過棉襖棉褲,她已經習慣做針線兒,雙手動作越來越快。加上空間的緣故她的意識格外強大,一上手就條件反射似的想著怎麽利用空間幹活兒。

縫完褥子她就摸索出來縫棉被捷徑,左手在下右手在上,右手一針紮過去,左手立刻一收那針就在空間轉了一下瞬間出現在左手指間,再紮回來,右手如法炮制。

因為感覺敏銳,絎縫得整整齊齊的,動作又快又輕。既不會像別人那樣被紮好幾次,也不需要一整天才能縫一床。

晌飯後鋪上縫了四邊,晌午縫一會兒,晚上七點開始,九點多就縫好了。

她收針剪斷線,打了個結,然後欣賞成品,邊看邊跟閨女自己誇,“七七,你看媽媽縫的被子,針腳整齊勻稱,漂亮著呢!”

周七七躺在自己的睡袋裏正精神呢,骨碌著黑亮的大眼嗚嗚啊啊地說話,似乎在回應她。

莫茹把女兒抱過來餵奶,一起睡在厚實的褥子上,蓋著又厚又軟的新被子,立刻就被一股溫暖的氣息包圍住。

真舒服啊!做夢都會格外香的!

要是讓人知道莫茹做了一床十斤的新被子,估計不是羨慕嫉妒那麽簡單,都會批評她奢侈、浪費、資產階級享樂主義思想作怪。

這時候一般人家被子都是六斤左右,七斤都是厚的,十斤那是相當奢侈的,尤其全都是新棉花!

不說別的,擱以前她和周明愈兩人就一套鋪蓋,以後生了孩子一家人也就這一套。

三隊四隊很多人家,一家子就一床被子!

有的兒女都十幾歲還和爹娘睡一個被窩蓋一床破被子。

被子短的就顧頭不顧腳,腳丫子一伸露在外面,睡在外面那個一翻身,被子就被人搶走睡涼炕。

現在她囤了足夠的棉花,周七七的棉衣棉被也都預留出來,以後保管不用一家三口擠一個被窩。

像二隊還是好的,保證年年都有點棉花分,有的生產隊棉花交任務都不夠,一年到頭分不到半斤,家家戶戶缺得要命。

好多人家冬天老人孩子不出門,因為沒有棉衣,只能裹著唯一的被子躲在炕上。還有些孩子成群五六七八個的,小的撿大孩子的衣服穿,有的只有棉襖沒有棉褲,冬天光著兩條腿凍得青紫的。

一邊餵奶莫茹還跟女兒聊天,“閨女,咱倆還得給爸爸縫個睡袋呢,和你這個一樣的。”

她前兩天得了一條棉站的破花包,可惜不是裝兩百斤的,只能裝八九十斤,做被子不夠,她又沒舍得剪零碎所以就沒用。

正好可以給周明愈做一個睡袋,他以後再出夫幹嘛的需要睡在外面也有鋪蓋。

周七七也不知道聽懂沒,吃著奶呢還停下來喔喔兩聲,然後埋頭繼續吃。

莫茹又跟她講:“閨女,你說咱們是不是去弄個織布機來織布?”

等著邱磊給買布可不是那麽容易的,偶爾才能有貨。布票是按量發給市民的,幹部截留一部分也不會太多,都是別的地方補貼過來的。

僧多粥少,很多人拿到以後都要自用,就算自己略有盈餘也會被同事鄰居們借走或者買走,根本不會出售給黑市。

所以邱磊能給她買到這麽一大塊白布已經是很慶幸的。

要不是得了這條花包,她都沒有布料給周明愈縫睡袋呢。

反正她有這麽多棉花,彈完以後可以紡線織布,還可以自己染色,這樣做被子、褲子都可以。

農家除了吃就是穿,現在吃不愁,可布料總是不寬裕啊。

吃完奶周七七躺在大被裏,忽閃著黑亮的大眼睛聽莫茹憧憬未來,幹這個幹那個的,聽得高興了就咯咯地笑。

莫茹見女兒白白嫩嫩的那麽軟萌可愛,一時興起要給她變戲法。

她把梳頭發的木梳右手一丟,木梳就消失了,然後左手一抓,捏在手裏繼續梳頭。

周七七表情一呆一楞,然後眼睛一亮,開始手舞足蹈哈哈大笑。

母女倆正鬧著,院子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莫茹聽覺敏銳,立刻警覺起來。

很快那人就打開籬笆門進來,到了她窗外。

雖然知道這時候沒有入室搶劫的,不過大晚上聽見有人鬼鬼祟祟溜進自己院子也會讓人緊張的。

“莫茹同志,莫茹同志!”外面傳來急促的聲音。

竟然是陳愛月。

莫茹立刻爬起來,“陳主任?”

陳愛月飛快地道:“公社要派人下來抓偷棉花的說是明天估摸著怕是會提前。”

莫茹心頭一個激靈,立刻起身穿衣,“謝謝你啊。”

陳愛月已經跑了。

莫茹起來趕緊將閣樓上的棉花收進空間裏,一絲棉絮都沒剩下。

她又把家裏的棉花全都收起來,新被子也放進空間裏,只留下一床以舊改新的厚褥子。

收拾好以後她把周七七裹進睡袋裏,鎖了門,帶著女兒去前頭家裏。自從家裏人來人往軋棉花以後張翠花就不用和她作伴回前面睡覺去。

她先在後面敲敲窗戶,等張翠花應了就往胡同裏去,到了周培基家屋後輕輕敲了敲後窗。

柳秀娥問道:“誰啊?”

莫茹小聲道:“嬸子,是我,公社要查棉花。”

柳秀娥立刻明白怎麽回事,趕緊起來收拾一下再去給妯娌們送信。

莫茹家去,碰上出來開門的張翠花,她三言兩語說了一下。

張翠花道:“我去你大娘和娘娘家走一趟。”

王月娥家媳婦管春香,周誠信家的王玉芹,還有老四家趙連英,晚上也都去拾棉花了,這個不用說張翠花也知道。

莫茹進了家門,這時候丁蘭英和張夠也都醒了問她怎麽回事。

莫茹道:“嫂子,有多餘的棉花趕緊藏好,公社派人下來抓偷棉花的呢。”

丁蘭英哦了一聲,張夠卻驚慌起來,爬起來一頓折騰。

家裏分的棉花,張翠花也做了安排。

丁蘭英分了三斤絮棉,因為晚上丁蘭英加班之後要忙著帶孩子,抽不出空來出去“拾”棉花,所以張翠花多分她一些把被子和棉衣都添添。

莫茹和張夠一人分一斤絮棉。

張夠因為自己去拾了很多,忙著軋棉花彈棉花,並沒有計較。

張翠花給老頭子做了一對護膝,剩下的都封在櫃子裏,留著給老四娶媳婦或者別的急用。

張翠花那裏的都是隊裏分的,有據可查,根本不用擔心,主要是張夠這裏。

她現在膽子不小,屋裏的棉花也很多。

可她屋裏就那麽點個地方,幾十斤棉花還真是沒地方藏呢。

看她急得沒辦法,莫茹道:“嫂子,你要是信得過,我幫你收幾天,回頭再給你拿回來。”

張夠哪裏還顧得上別的,“信信信,妮兒,嫂子最信的過你了。”

莫茹就接過去問了一下斤兩,張夠說有一床五斤的絮棉,還有二十斤籽棉,另外一些棉籽。

張翠花去給本家妯娌們報了信,然後往前一拐給吳美英家說一聲,然後就趕緊回家。

吳美英家和張夠差不多,也是一通忙亂,她帶著閨女可沒少拾棉花呢。

現在聽說要來查,自然得想辦法藏起來。

她想鎖在櫃子裏,何仙姑道:“到時候人家肯定讓你開櫃子檢查。”

吳美英急了:“娘,那放到哪裏去?”

何仙姑道:“屋裏肯定不行。”

吳美英掀開炕席,但是炕上好好的也沒有洞,所以藏不進去,而且炕洞裏都是煙灰也沒法藏東西。

這樣的話地窖也不行。

就在這時候,她聽見外面傳來嘈雜聲,還有張根發等人的聲音,“社員們註意了,社員們註意了,近來地裏棉花總有丟失,懷疑有人偷隊裏的棉花,為了證明咱們的清白,請社員們開門配合檢查,把家裏的棉花都拿出來……”

吳美英罵道:“有這個功夫挨家挨戶翻,還不如組織人去拾棉花呢!”

地裏浪費了那麽多不去拾,倒是有功夫來管誰偷了。

何仙姑催促道:“快點藏起來!”

……

莫茹沒想到來的這麽快,原本以為怎麽也得天亮,結果大半夜的人就來了。

她早有準備不慌不忙,出了家門就將張夠的棉花收進空間,抱著女兒趕緊回家。

她剛插好門就有人來敲門,“莫茹同志,開門檢查啦!”

莫茹聽是陳愛月的聲音就開了門,看外面還跟著倆人,不認識,她笑道:“陳主任辛苦了。”

如果不是陳愛月,她是不會讓別人輕易進門搜的。

就算搜,那也得說個一二三四五出來,搜不出來怎麽著。

畢竟她可是隊裏封的護棉英雄呢!

就好像張根發和張德發以前搜糧食鐵鍋似的,翻箱倒櫃、掘地三尺,看見社員家裏有好東西都眼紅,豈能讓他們隨便搜?

陳愛月讓倆人在堂屋坐一下,“這新蓋的屋子,家什兒都沒呢,幾只缸還是替隊裏保管的,我來看看就行啦。”

她在屋裏轉悠一圈,也踩著炕看了看閣樓上面,見那上面光溜溜的什麽都沒,心裏還納悶呢。

另外家裏也沒什麽家什兒,一眼望到底,沒什麽好看的。

一人沈著臉問道:“有沒有地窖?”

莫茹指了指東間,“那裏有,挖了幫隊裏囤地瓜的,現在還沒開始呢空著。”

有個人提著馬燈去看了看,果然空蕩蕩的什麽都沒,也就沒再說什麽。

陳愛月朝著莫茹眨眨眼,笑道:“莫茹同志,沒事了,吵著你們了啊,不好意思快哄孩子睡吧。”

莫茹朝她笑笑,送她出門。

陳愛月對那兩人笑道:“這可是我們的護棉英雄,我早說過不用來看的,什麽都沒。”

一人笑道:“越是護棉英雄越應該看看,這樣大家都放心嘛,也免得有人瞎猜疑。”

陳愛月說也是的,他們又往前面社員家去搜。

莫茹關門上炕哄女兒睡覺,聽著村子裏雞飛狗跳的,周七七居然睡得很香。

……

這一次帶人抓偷棉花的行動,卻是張根發起的頭兒,張德發出的主意。

他安排了幾個人匿名公社舉報,說各大隊留在家裏的女人們不專心秋收,晚上一門心思偷棉花,所以導致各地棉花任務交不齊。

甚至有人為晚上偷棉花,白天故意磨洋工不拾,生怕拾棉花交任務就沒得偷了。

這時候鋼鐵廠大煉鋼鐵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,柳紅旗根本抽不出空來管這個,接到舉報就讓棉站站長親自帶人去查。

張根發立刻跟宋子傑請纓,要求帶人配合荊站長。

他帶著人直奔自己大隊先搜二隊的住戶。

因為張德發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抓到偷棉花的,他已經派人盯了好久,知道吳美英、莫茹等人晚上總是出去拾棉花!

就算莫茹是給隊裏拾的,但是吳美英等人可是偷棉花,只要搜一定會人贓並獲的!

張根發這才發了狠,特意抽調其他公社的人來搜查,免得自己村的包庇。

只要抓到證據,就要把吳美英等人給拿下,看她們還敢在家裏作妖的。

頭頂上繁星在雲層裏若隱若現,大隊屋前掛著幾盞夜壺燈,照得四下裏一片通亮。

陸續有社員和棉花一起被帶過來,甚至還有動作太慢沒穿好衣服的,還有孩子跟著過來的,在秋葉的寒風裏瑟瑟發抖。

被抓到把柄的耷拉著腦袋,嚇得渾身發抖不敢說話,總覺得張根發那眼睛帶著鉤子。

沒抓到把柄的吵吵嚷嚷說自己的棉花是隊裏分的不是偷的。

一時間場裏嘈雜得很。

“都閉嘴!再吵吵扣工分!”張根發大吼一聲,場上立刻安靜下來。

他左手拿下棉帽子,右手摩挲著自己燈泡一樣錚明瓦亮的頭。因為要捐頭發他直接剃成光頭,現在到處都是光頭,他覺得心裏舒服點,不會再顯得自己沒有頭發了。

他沈著臉,冷冷地掃視著全場,最後視線落在周城銘身上,重重地哼了一聲。

張德發雙手叉腰,別提多神氣。

他就知道大耳朵不會就這麽算了,絕對不能吃啞巴虧!

張根發終於摩挲完了自己的頭發,然後戴上棉帽子也不說話,只是冷笑,背著手在人前一趟趟地溜達。

周誠銘道:“書記有話就說吧,不用陰陽怪氣的,都是自己大隊的貧下中農。”

張德發蹦跶過去,大喝道:“周誠銘,你就是這樣當治保主任的?我就不信她們整天去偷棉花你不知道?別是你給她們打掩護偷棉花的吧!”

周誠銘瞥了他一眼,“我負責社員們安全,提防盜賊、起火,沒看到過有人去偷棉花。”

張德發跺腳,大聲喝問:“那這些是怎麽回事?天上掉下來的!”

何桂蘭和張翠花對視了一眼,她道:“書記,俺們隊分了兩次棉花,社員們家裏的都是分的,我們這裏有賬。”

她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本。

張根發扭頭看她卻不接,哼了一聲,“分棉花?幹部不在家,誰允許你們分的?”

張翠花不耐煩道:“你也不用和審犯人似的,這又不是階級敵人。我們分棉花又不是偷也不是搶,是棉站說不合格不要的,不分還能扔了?”

何桂蘭也道:“就這麽個隊屋,糧食還放不下呢。我們商量一下當福利分掉算了,一共分兩次,賬目都清清楚楚的,不怕你們對賬。”

張德發走到王連花和趙佩蘭幾家跟前,踢了一腳那一兜子棉花,“你們分這麽多?都分了還拿什麽交任務?我看你們這是瞞產私分!”

張德發現在根本不是幹部,柳秀娥就懟他,“你又不是幹部,怎麽跟個幹部一樣對社員吆三喝四的?你哪只眼睛看我們沒交夠任務?不是我們吹牛,把棉花本拿出來,全公社不會有比我們多的!”

“就是就是,我們護棉英雄天天去拾棉花,替換我們去收莊稼,大家累死累活的幹活兒,就是給你們這樣紅口白牙地誣賴?”

“反了你們了,都給我閉嘴!”張德發跳腳:“現在是查你們偷棉花的問題!”

吳美英譏諷道:“你們還是好好查查自己家吧。”

任紅梅和李淑蘭不會比別人少偷的,就算你們藏起來,可扒房子那天俺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!

他娘的,不要臉大家一起不要,別人五人六的整天批鬥別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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